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 周安娜

“2013年4月，（巴西）国会宣布1964年4月2日的会议无效，该会议将（时任）总统古拉特赶下台，”博索纳罗在推特上回顾说。“我不讨论历史，但‘真正的民主不会抹杀照片或事实’。上帝保佑巴西，保持我们的自由！”

在帖子最后，他附上了一张自己身穿军装的老照片。

1964年3月31日，以军事政变和军政府的建立为开端，巴西进入了长达21年的军事独裁时期。

2021年3月31日，以多名部长和三军司令辞职为“节点”，巴西再度进入了充满变数的政治格局。

新国防部长内托在上任当天表示，只要国家需要，军队“过去并不缺席，将来也不会缺席”。 

（图说：博索纳罗3月31日巴西军事政变周年纪念日当天在推特上发布自己年轻时的照片。图源：推特）

政府官员“大换血”引猜想 

当地时间3月29日，博索纳罗撤换了包括国防部长和外交部长在内的6名部长级内阁官员，次日，陆海空三军司令也在未经说明的情况下主动请辞。

这或许是巴西36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军队变动。同样也引发了各界关于“总统与军方关系破裂”的猜测。分析人士称，支持率持续走低的博索纳罗可能正在谋求对军队拥有更大的控制权，以期在明年的总统选举中取得连任。 

据巴西媒体报道，防长阿泽维多辞职是因为与博索纳罗意见不合。尽管他在辞职信中提及自己两年来对总统的“绝对拥护和忠诚”，但他也同样为自己的继任者划定了行动的空间——

“在我任职期间，军队仍然是国家的一个机构。我带着这样的信念离职：我的任务完成了。” 

该表态被解读为阿泽维多坚持军方将领不介入政治的立场，以及对博索纳罗企图将军队用于政治目的隐晦批评。

（图说：前国防部长阿泽维多）

“博索纳罗希望武装部队成为政府机关，而军官们希望武装部队成为国家机关。”巴西伯南布哥联邦大学的一位政治学教授表示。“这不符合博索纳罗的计划，但他也没有想到解雇国防部长会引起这样的连锁反应。”

内托接替阿泽维多掌管了国防部。美联社称，在对待军队的态度上，内托与请辞的阿泽维多不同，但与博索纳罗一致。

原三军司令对博索纳罗试图将军队政治化的想法也早有不满。特别是陆军司令普若尔，他曾在去年11月表示，“军方不想成为政治的一部分，让政治进入军队更不可能。”这样的表态在当时还得到了巴西副总统莫朗的赞同。

（图说：前陆军司令普若尔）

值得一提的是，接替普若尔的新任陆军司令德奥利韦拉，他的入选颇为“令人意外”。据路透社报道，德奥利韦拉原本是陆军最高医疗官。此前，他曾公开庆贺陆军成功将新冠病亡率控制在远低于巴西总人口新冠病亡率的水平，这还引来了博索纳罗的讥讽。

《金融时报》称，鉴于博索纳罗“反复无常的性情”，以及他曾对民主制度的“公开蔑视”，一些分析人士已开始对2022年选举后会出现何种情况表示担忧。

与军方破裂早有迹象

在阿根廷媒体Infobae看来，博索纳罗的整个政治轨迹始终都是一场漫长的独角戏。

他从来没有真正参加过一个党派或类似的集体项目（注：博索纳罗从政以来已经更换过10个党派），也不像他的前任们那样与其他党派结成联盟以换取内阁席位。而是更喜欢满足于一个孤立形象，以自己的极端建议和攻击性言论闻名于世。

但靠“单打独斗”来治理国家，这恐怕是不切实际的。尤其在巴西复杂的政治体制下，博索纳罗渐渐陷入了与国会领导人越来越激烈的对抗中。 

根据巴西宪法，总统为“三军最高统帅”。

这让陆军出身的博索纳罗有了“倚重军队力量”来掩饰自己弱点的习惯。一位巴西反对派参议员表示，博索纳罗总是“暗示军队是自己的后盾”。

但这似乎更多的是博索纳罗的“一厢情愿”罢了。

“博索纳罗政府中任命了数千名军人，”历史学教授迭戈解释说。“但现在，由于民众对政府处理疫情的评价越来越差，军官们对军队机构与政府之间的关联已经越来越不满。”

“他们对总统的无能和腐败感到厌倦，因为这开始影响到军方在国家的形象。”

博索纳罗很快就发现，军官们并不愿意给自己“想要的东西”。

2020年4月20日，数百名总统的支持者在陆军总部前号召示威，要求博索纳罗对其他部门（指尤其是军事方面）进行干预。博索纳罗亲自“下场”参与其中。

Infobae指出，双方观念早有不合，军方拒绝支持博索纳罗的反封锁计划加速了破裂进程，而阿泽维多的“下课”则是这场集体辞职的导火索。

（图说：2020年4月，博索纳罗亲自参与到游行示威当中）

引发“政变”？还缺“条件” 

尽管此次变动的时间与巴西结束军事独裁57周年纪念日几乎重叠。但军事专家认为，这些人事调整都是基于资历和服役记录等标准的合理晋升，博索纳罗对军队的“掌控欲”，似乎都不可能在这些名字的掌舵下实现。 

G1也援引副总统莫朗的话说，三军司令换人不会带来任何政治体制破裂的风险，巴西需要专注于目前真正重要的事情——新冠肺炎疫情作斗争。

（图说：国防部长内托（左二）和新上任的三军司令） 

中国社科院拉美研究所巴西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周志伟向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表示，国防部长跟三军司令的联合解职，无疑体现出巴西军方对总统态度发生了分化，但想要引发政变还不具备足够的条件。

周志伟认为，博索纳罗此次大规模的人事调整，更可以被归为“顺势而为”的结果，他在战略性的位置上，重新安排了更容易受其个人权力影响的人选。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原防长和三军司令是因与博索纳罗意见相左而被解雇，但前外交部长阿劳若却是博索纳罗的“爱将”之一。

阿劳若“亲美反华”，在外交主张和意识形态上与博索纳罗保持一致。然而，这位前外长此前曾在疫苗协调采购上处理不当，导致巴西面临严重的疫苗短缺；采取的外交政策也使得巴西在中国、美国和欧盟之间处于孤立位置，引来许多政党和盟友的不满，所以此次将他辞退也早在意料之中。

（图说：前外长阿劳若） 

而从军事方面的调整来看，周志伟指出，前总统罗塞夫被弹劾下台后，巴西的政治局势始终比较混乱，军方无论是从意识形态的保守性，还是从维护国家的稳定性，都希望能够尽快的恢复一个稳定局面。

巴西的民主制度相对来说比较成熟，虽然问题很多，但制度的延续性和执行性不错。从这种角度来看，博索纳罗通过否决宪法、解散议会发动政变，应该很难做到。

“帅位”已经岌岌可危

但这样的调整能带给巴西新的希望么？

巴西目前是全球累计确诊病例和死亡病例第二多的国家，而博索纳罗抨击防疫封锁、力求支持巴西经济的措施不仅让国家被“死神”笼罩，也丝毫没有改善该国的经济状况。

据《纽约时报》报道，最近几个月，巴西失业率上升到14%，超过博索纳罗上任时的失业率——那时巴西正面临经济危机，失业率为11.6%。

此外，前总统卢拉的“卷土重来”也令博索纳罗的地位受到挑战。

2018年竞选时，博索纳罗曾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没有贪腐丑闻，与卢拉等传统政治家不同的“局外人”。当选后，他承诺将重振经济和打击腐败，给予民众的希望，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险的言行中引发了巨大的愤怒。

（图说：巴西前总统卢拉）

此次政局变动亦是如此。《卫报》报道称，在事件发生后，巴西反对派立即站出来呼吁罢免博索纳罗，向国会提交弹劾请求，并称要防止博索纳罗“制造政变、独裁主义的幻想”成为现实。

不过周志伟认为，对于本就还在恢复政治稳定、又受到疫情重大打击的巴西来说，启动弹劾不仅会对国家制度产生巨大的冲击，对巴西的防疫也不是一件好事，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启动。

一些巴西学者对此次人事变动也并不看好，有人比喻称，“如果只是在内阁中玩抢椅子的游戏，而不真正改变政策，那么危险局面仍将继续”。

前卫生部长滕波朗曾直接批评道：“（巴西）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总统自己。”

周志伟表示，临近2022年的总统大选，但博索纳罗的“帅位”岌岌可危，他在面临着更加狭窄的执政空间。

他指出，博索纳罗执政以来，巴西逐渐沦为全世界的笑柄，国家多年前积累的国际影响力和软实力大幅滑坡，从而导致了如今政治地震的发生。

“他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不愿做出（事与愿违的）人事调整。但在形势的逼迫下，其他政党对他的压力会越来越大，他的执政空间也会越来越狭窄。2022年连任的可能性我觉得已经不大了。”周志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