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实习记者 刘可欣 记者 徐语杨 李雨心 吴德玉 

近日，“白白倾倒牛奶只为给偶像投票”的视频讨论在网上持续发酵。5月6日晚，爱奇艺发道歉声明，并称：原定5月8日的成团之夜停止录制和直播，并且关闭所有助力通道（为选手投票的渠道）。紧接着，5月7日，涉事“牛奶”品牌方——蒙牛“真果粒”发出致歉声明，并称将制定整改措施，确保妥善处理。

这一系列道歉之后，青你某爱豆后援会“打投组”成员小莹（化名）发现助力通道已经关闭了。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当被问到“是否有后援会参与类似于‘倒奶’行为？”小莹有些无奈地说到：“至少就我所知的没有。因为我们（后援会）根本就不是买奶，我们只买奶卡和二维码，连奶都看不到。”

对小莹来说，5月7日本是很重要的日子。这一天，她应该按照自己的计划，出发前往大厂——《青春有你》的拍摄地，见证第二晚的“成团之夜”。但面对停止比赛录制、不知是否能重启的情况，小莹不仅无法看到自己喜欢的选手站上舞台，连辛苦“打投”两月有余的成果也不知是否能再派上用场。但小莹抛开这些，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反正票也退不掉了，去见一见他吧。

“打投”，指的是由粉丝后援会组织、为喜欢的明星和进行投票和刷榜的行为，是现在选秀活动中最常见的手段，也是这一次“倒奶事件”中最引人关注的词语之一。

小莹的“打投”工作是从去年《青春有你》节目中开始的。去年《青春有你》第一次公演舞台结束后，小莹就开始为喜欢的选手打榜投票。那时，这名选手的排名并不乐观。在后援会招募人手的时候，小莹就报名进入了“打投组”。在她看来，这是最实际的选择，“因为出道是最重要的事情，不‘打投’就出不了道”。最终，她喜欢的选手以高位成团，她说，“很开心，也很为她高兴，感到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

随着“倒奶”事件被曝光，原本应该尘埃落定的决赛成团之夜，在临近之日也被取消。经过半年比赛的粉丝和选手都在迷茫地等待一个未卜的结果。小莹从工作人员那里听说，留在大厂里的选手，如今情绪都很低沉，甚至有人会哭泣。小莹说，虽然停止录制了，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想去看看自己喜欢的选手。结束采访时，小莹已经准备前往机场了。

今年的节目中，小莹算是参加得比较晚了，3月的时候才开始“打投”。小莹介绍，今年节目的热度不比去年，参与“打投”的粉丝也没有那么多。去年还能分出来“奶票组”和“账号打投组”，今年人手不够，“没有办法分工了，能参与就尽量参与”。所以今年，小莹的“打投”工作强度就比较大。通常早上会早起投票，然后去上班，下班之后再回家继续投票。从去年开始，陆续有人问过小莹为什么要“打投”，承担这份机械又消耗精力的工作，小莹回答说：“我没有觉得我一定要去做这件事情。我只是觉得，我喜欢的人本身已经很优秀了，我不想因为粉丝的原因让他没法实现梦想。如果我很想做一件事情，我就会很努力地去做。”

小莹向记者介绍到，今年爱奇艺投票方式有两种，一个是奶盖，一个是奶卡。奶卡通常是一箱中会有一张，一张能投十票，而一个奶盖只有一个二维码，扫码投票。小莹说，“倒牛奶”视频中的奶盖款，后援会很少购买，因为印在奶盖上的投票方式费时费力，也消耗不了这么多的牛奶。购买奶盖款的，大都是散粉（即不参与粉丝组织，自行投票和追星的粉丝），通常购买之后会散给家人、朋友，要么就是选手所属公司为了制造“奶墙”给选手加油打气，才会购买部分奶盖款。当被询问到“是否有后援会参与类似于‘倒奶’行为”的问题时，小莹有些无奈地说到，“至少就我所知的没有。因为我们（后援会）根本就不是买奶，我们只买奶卡和二维码，连奶都看不到。”

但是如此大批量的奶票和二维码是从哪里来呢？小莹也不清楚。作为后援会“打投”组的一员，她只负责拿到奶卡投票。小莹说：“这个新闻出来之前，我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虽然大家总调侃‘这么难喝，都想拿去倒掉’，但没有人真的拿去倒掉。”

在“倒奶事件”被揭露后，也有不少网友发出质疑：粉丝购买牛奶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投票、送选手出道，如果能有成批的奶卡，何必购买成箱的牛奶，再花钱雇工人倒掉？

一次次的“打投”背后，是粉丝们的苦不堪言。但就算被“掏空口袋”，粉丝们也要维护哥哥们的好名声。其中，在今年《青春有你3》参赛选手的粉丝后援会中可以看到，不少粉丝后援会都选择了用公益的方式，将喝不完的牛奶捐赠了出去。

譬如，在@连淮伟后援会的左卫门就发布过捐赠的内容，文中写到连淮伟全国后援会代表所有梦露（连淮伟粉丝名），向长沙市第一社会福利院捐赠蒙牛真果粒200箱。

此外，@罗一舟全球粉丝后援会也通过发布微博表示，其已于2021年4月28日以罗一舟的名义向宁夏儿童福利院捐赠蒙牛真果粒乳饮品551箱，物资金额共计38514.9元。“希望可以给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带去温暖，愿他们都能快乐生长。”同时，选手孙滢皓的工作室@孙滢皓的水果摊发布微博称，将购买后的饮品捐赠到了选手家乡所在的当地养老院，还表示“爷爷奶奶们收到都很开心”。

据记者了解，这些宣称捐赠牛奶的后援会及工作室，皆选择的是“蒙牛真果粒乳饮品”，也就是含有“奶卡”的商品，不需要打开饮品，只用抽离奶箱中的卡片既可投票。而“倒奶视频”中出现的“真果粒花果轻乳”系列，则是需要将饮品打开，扫描盖上的二维码。

有粉丝问：“还没来得及扫的奶卡退款吗？”据了解，5月7日晚，@真果粒的在官方微博上发布了一则声明，表示因为《青春有你3》的助粒通道提前关闭，对未饮用的活动产品或未使用的助粒值制定了退货方案。声明中写出，包装完好未拆封的产品；产品外包装已拆开、但奖卡未兑换的；奖卡及瓶盖二维码已兑换助粒值，但未消耗助粒值的，都可进行退款补偿。类型一、二的退货时间从5月10日的12:00至5月17日的20:00。

粉丝虽然舍得为偶像花钱，但如何让自己的钱花在刀刃上，也是每一位粉丝所关注的点。因此，在后援会集资“打投”后，通常会发布一份“花钱明细”，罗列花出的每一块钱，以便让粉丝知晓自己投入的钱去了何处。

记者曾采访过多位饭圈粉丝，他们都提到了圈内一个共同的特征：你花的钱越多，你就拥有更高的话语权和地位。如果你一分钱不花，被称为“白嫖”，将受到圈内强烈谴责的。 在这个圈子内，总会有有钱有闲的粉丝，他们拥有更高的购买力，一方面尽可能地努力花钱维持地位，一方面也与运营方或者投资方产生勾连，制定新的规则。与低阶粉丝花钱购买某种想象的与偶像的“亲密”相比，这些更高阶的粉丝花钱购买的，是某种运营的权力。 在饭圈中，不同阶层掌握的信息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所谓粉运（粉丝运营）、粉头、大粉等即是如此。一旦参与了规则制定的高阶粉丝便会持续动员低阶粉丝消费。例如这个阶段我们希望给偶像达到某个目标，我们“众筹”、“打投”，但后续目标是什么，并不会一次性释放出来。而慢慢的，随着后续目标的出现，你只能不断持续投入，才能维持圈内的某种存在感或“地位”。 为偶像花钱，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个体的粉丝所能决定的，而是由所处的群体环境决定的。当你处于某个阶层之后，只有持续的花费才能维持在群体里所处的阶层。如果停止消费，你也就无法享受饭圈能够带来的、作为粉丝的一种真正的购买价值。

从韩国101系列就开始追的30+普通”秀芬“（秀粉）向记者表示，从来没有参加过集资花钱，甚至没有过打投，但今年也下场了！她不仅给”创造营“的利老师氪了金，还粉上了青你的一对CP。不过她自称比较理智，在不打扰别人生活、不干扰自己生活的前提下，集资就是人均一杯贵的奶茶钱，投票就是抓着老公和自己的手机每天投票，然后每天蹲个超话和B站新鲜物料。本来还想再给爱豆花点钱……但青3暴雷以后，”我老公都叫我韭菜了……我花钱，是为了感谢他们在这个夏天给我带来的快乐，就像看演出最后送的一束花。”

封面新闻记者采访到一位长期致力于粉丝文化研究领域的资深学者，他表示“只要瓶盖不要奶”的打投规则由来已久，而这种打投规则，通常是由运营方和高阶粉丝在长期共存的关系中共同制定的。

”饭圈投票的传统从日韩而来，而购买某种商品获得投票券的做法，也早有由来。“这名学者提到了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日本偶像女团AKB48，她们在全球都拥有非常多的粉丝。AKB48总选举，是一种以投票形式展示偶像人气的活动，谁拥有的票数多谁就能在偶像组合中拥有更高的地位。从这种模式来说，国内目前某些选秀，在粉丝打投的规则设置上，对其进行了参考模仿，例如靠粉丝投票选出C位等。 AKB48总选举投票，就需要粉丝购买发售的单曲CD，获得其中投票券，为喜爱的偶像投票。一张CD只有一张投票券，有些粉丝为了能尽可能多投，便成箱成箱地购买CD。一些购买过多的粉丝没有地方放置，也只能将CD弃置。 诚然扔弃牛奶和扔弃CD带来的恶劣感受可能有所区别，但在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资方纯粹为了提高销量设置的捆绑销售，虽然我们非常不提倡这样，但只要存在这个商业逻辑，也就必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所以惩罚节目组和资方是正确的，为了销量无视社会责任，是非常不可取的。”

“所以在那种高度情景化的场景中，粉丝是很难脱离的，它是一个需要持续消费的过程，会慢慢超过个人能承受的经济范围，却又难以自拔。确实就像进入了一个圈。”学者提到。 研究学者认为，“倒奶事件”中固然有粉丝的不冷静和冲动，但这种打投规则必然是资方和高阶粉丝共同制定的结果，所以惩罚节目组和投资方，是非常正确的。

蒙牛和爱奇艺，仅发表道歉声明就够了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了四川一上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林小明律师，林律师表示：”根据已经施行的《反食品浪费法》以及目前现行有效的法律规范来说，粉丝倒奶打投的行为属于粉丝或者说消费者的个人行为，由于各地均暂时还没有出台与之相配套的实施细则，同时即便出台了相关实施细则，根据不能突破上位法规定的原则，要根据法律依据对消费者进行相应处罚也很难，当然，如果是食品生产或经营方制定了相应规则，而消费者也认同这种约定，那么食品生产或经营者可以对消费者的浪费行为进行“处罚”，但这种表现为处罚的形式实质为民事上的违约自愿认罚。“

林律师介绍：”已经实施的《反食品浪费法》的处罚方式主要表现为对食品生产者或经营者的约束，并且主要手段为罚款。但是，按照《反食品浪费法》的规定，任何个人，企业或者团体都应当遵守法律规定，履行厉行节约和反浪费的法定义务，同时，平台和媒体也有遵守和宣传法律法规的义务，如果违反了相应规定是可以依法进行处罚的。从现有披露的情况来看，不排除节目赞助商有意支持或者助推这种倒奶打投的行为，如果查实确属前述情况，那么赞助商就有误导，诱导消费者浪费之嫌，可以按照法律规定对其进行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