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苏定伟

“你爸苦了一辈子，还没享过清福，都没让儿女见最后一面！”1月25日清晨，浙江海盐县城，凄风苦雨，来自四川金堂的一大家人，在运河边的荒草地不停地寻找什么。这个荒草地，他们已来找过很多次了，正在寻找的是这一大家的“当家人”，57岁的肖乾胜。

肖乾胜从工地上离奇消失20天了。手机钱包身份证都在，上工穿的裤子还在床头，酒瓶盖上有血迹，警方已介入调查，有可能断河抽水。一个大爷们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么埋尸工地，要么沉入河底，要么用车子偷偷拉出工地。”家人对肖乾胜的失踪给出三种猜想，每一种猜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1月9日，正在嘉兴城里一家饭店上班的肖强，接到工头的电话，“你爸有两天没来上班了，他回来没？”“没有啊，他没回家！”预感不祥的肖强，马上从嘉兴赶往海盐县城。找到父亲肖乾胜在县城武原街道富新路的“嘉和景苑”项目部。项目一侧是河道，水不深，中间用铁丝网拦着。

这是海盐县最大的海盐县最大棚改项目。资料显示，2019年2月21日，海盐县公共资源交易中心顺利举行嘉和景苑棚改项目开标，位于海盐县武原街道，东临中兴路，南临秦联路，西至规划的曲秀路，北至规划的富兴路，项目投资8.497亿元，总用地面积110亩，总建筑面积21万平方米。经专家评委评定，确定浙江嘉兴中达建设有限公司为中标单位，中标价为5.11亿元。嘉和景苑棚改项目作为海盐县提升和完善城市功能，优化配置土地资源的重大工程项目，解决住户1212户，大大缓解了海盐县的住房问题。

去年9月15日，肖乾胜离开了他们在嘉兴城里租住的家，来到40公里外海盐县城。“嘉和景苑”项目已近尾声，肖乾胜在工地作一名泥工，修修补补，活儿倒也不太累，200元一天，按天结算。“包工头开车把我爸接走的，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

肖乾胜平时就住在工地工棚里，肖强他们来到父亲的房间，手机、钱包和身份证都还在。“手机是一部老人机，5号和6号都没电话打进来，老爸也没向外打过电话。7号是工友找到，有两个未接电话。”钱包里还有几百元现金，黑色外套和裤子脱了在宿舍，但上班时穿的那身迷彩服不在了。

这是肖强他们进屋看到的情形，桌子还有一瓶“老村长”白酒，当地常见的，9元一瓶。工作用的头灯还在充电中，屋内也不见打斗痕迹。桌子上还有一个小本本，红色的笔迹歪歪斜斜，是肖乾胜记录工时的。从去年9月18号开始记账，每个月干多少天都有记录，一直写到了1月5号，1月6号没有记录。“老爸没什么文化，工时记得像个小学生作业。”

肖强查看工地监控，大部分已经定格在12月18日，进出工地“刷脸打卡”的那一组监控还完好。

失踪前，肖乾胜每天准时上下班，打卡也很有规律。1月6日下午最后一次下班打卡时间是下午5:49。家人查看监控发现，肖乾胜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的时间是1月6日晚8点半左右，当时他在宿舍区内的小卖部买了一瓶“老村长”白酒。当地警方已取走白酒和酒瓶，“酒瓶瓶盖上有少量的血迹，警方说量太小，无法取样。他们估计也是我老爸的，可能是用嘴开瓶咯出血的！”

工友刘师傅告诉肖强，1月7号早上，他去找过肖乾胜，门半掩着的，灯也是亮着的。以为他上厕所去了，就没在意。“我就没找他，我就到工地上班去了，到工地我打他两个电话，他没接，就是这样子的，8号和9号也是这样的，找他去上班，不见他人，（感觉）不太对，我就跟带班的人讲了，我说他这两天怎么没上班。”1月9号，还是没发现肖乾胜回来干活，工友们迅速报告工头和施工方。

视频显示，肖乾胜买酒时上身穿着黑色外套。黑色外套和裤子脱了在宿舍，腰带还在，常用的拖鞋不在了，但上班时穿的那身迷彩服不在了。“我们感觉他买完酒，应该要回去睡觉了。难道是穿着迷彩服、拖鞋就发生了意外！”

“工地进出口有一个监控，拍到他当天下午6点左右出了工地，后面再也没有进去过。最后一次看见他就是小卖部的监控。”肖强介绍，父亲所在宿舍区与工地相邻。宿舍后面是一条河流，中间有铁丝网阻隔，周围也用挡板隔着，进出口也只有一条道路。从宿舍区出来只有一个口子进工地，如果要从生活区过去是不可能的。

宿舍北面是河道，护栏有个地方有缺口，之前这里的缺口没这么大，后来救援队也从这里下去找过。警方还有蓝天救援队的人，都去河里捞过了，也没有捞到有什么痕迹，而且1月6号晚上，7号、8号那几天是非常冷的，河面上都结了冰。“河道靠岸的地方都很浅，水不及膝盖。人，就是不慎掉入河道，也不会淹死，除非想自杀！”

“这么大的建筑应该有十来个监控，不知道是咋回事，大部分都坏了，12月18日以后就没得任何监控信息。”买酒后回到宿舍，什么时候离开宿舍的？可惜监控坏了，没有拍到最关键的场面。

事发后，远嫁山东的姐姐和家人也赶到海盐，54岁的老母亲从自己上班的幼儿园食堂请假。一大家人在海盐城里一家酒店租了两间房，基本都是喊外卖，偶尔会到“嘉和景苑”项目部工地上吃饭。“我们都是放下工作来找人的，经济条件不好，每天吃住的开销都很大！”

除了报警外，他们还到处张贴“寻人启事”：肖乾胜，男，57岁，四川口音，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身高170左右，于1月6日下午5：49分左右在武原中学附近失踪，家人万分着急。一大家人已经走遍工地的每个角落，还到运河两岸的荒草丛中寻找。在朋友圈发消息，在抖音上发消息。这名民工网上引发广泛关注，还上了百度百科。 20天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他们依然守在那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肖乾胜是金堂淮口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像很多外出务工人员一样，20多岁就外出打拼，由于没读过什么书，基本上都是在建筑工地打小工，泥工或砖工。9岁时，肖强就被父亲带到浙江，在那边读书、长大。27岁的肖强现也在浙江成家了，女儿4岁了，在当地读幼儿园。

儿女都已成家，按理说，应该过上老太爷享清福的晚年生活。劳碌了一辈子的肖乾胜根本就闲不下来，想到一家人还在嘉兴租房，经济压力大，还在到处找活儿做。“长年和水泥接触，手，对水泥！他那双做工时用的手套在宿舍里。”

肖强介绍父亲，扑克、麻将玩不来，不会搞赌博；在浙江呆了30多年，还是一口四川话，当地话听得懂，说不来。胆小善良，从不惹事。“他是人比较老实的那种，从没听说他与别人发生过争执或者有过节。”“也不会因为钱发生什么意外，他的工资是一年一结，平时就借支一点生活费。”按肖强的计算，父亲在这家工地只干了120多天，也就两万多元，除去借支了，已经不多了，应该不会因为钱而发生意外事故。

一家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肖乾胜会因为什么而意外！但人又确实消失了。“从仅有的，能使用的视频监控来看，老爸是没有出这个工地的。那他去哪儿了？”

“要么埋尸工地；要么沉入河底；要么用车拉出工地了！” 肖强说，他们一家人反复想着事情可能的结果，“工地收尾完工有很多地方要回填，会不会埋到地下了呢？”

肖乾胜会不会坐车离开工地，“正常离开的话，应该把手机钱包身份证带上；除非发生意外后，被人用车拉出工地。”肖强说，“警方目前在对进出工地和宿舍区的车辆进行排查，查了1月6号的，说是没有发现可疑车辆，现在往后排查。”

家属介绍，警方开始以人口失踪进行调查，随着事件进展，现在以“疑似命案”进行刑事侦查。肖乾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敢断定。当地警方和蓝天救援队已对工地和河道进行了多番搜寻，包括出动搜救犬，但仍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工地方一位安全负责人也觉得这事太离奇，针对有人传言是不是埋尸工地了，这位负责人向封面新闻记者表示，工程快交房了，没有混凝土浇筑，也没有大的坑洞要填埋，不可能“埋尸工地”。这名安全负责人介绍，“警方也向我们介绍，有可能会断河抽水来找人，具体什么时候抽水还不知道。”据介绍，1月9日接到工友反映后，项目方就第一时间报警，派人搜寻了楼层、电梯井、宿舍以及四周河道，都未发现肖乾胜踪迹。

这位负责人介绍，工地前前后后确实有十多个视频，也坏了一部分，考虑到工程快完工，就没有全部维修好。考虑到一大家人在海盐县开销较大，“嘉和景苑”项目还给家属们在工地上腾出两间房，“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待和配合警方找人。”（图片由家属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