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华 姜澜

日本国会于9月16日选举产生了自民党总裁菅义伟为第99任首相。原本准备任职到明年9月份的前首相安倍晋三为避免旧病恶化等因素影响国政，于8月28日正式宣布辞职。安倍在2007年辞去首相一职后，2012年再次上任，并在2014年和2017年以巨大优势获得连任至9月16日正式辞职，成为日本二战后在任时间最长的首相。

至于安倍能够实现长期执政的原因，第二次安倍内阁时期的官房长官、现任首相菅义伟曾表示“是因为实施了以经济为最优先的政策”。就连在就职后的首次记者招待会上，菅义伟都说要继续坚持“安倍经济学”的各项政策。

（图片说明：9月16日，在日本东京首相官邸，日本首相菅义伟召开记者会。来源：新华社发，Pool图片，卡尔·考特摄）

的确，安倍在任时推行的一系列经济政策，为日本20多年来持续低迷的经济注入了一定活力，被称为“安倍经济学”。“安倍经济学”不仅在短期内实现了日元贬值，从而促进企业收益增加，带动股价上涨，同时，雇佣情况也得到改善，持续的通货紧缩得以控制。

然而，“安倍经济学”却并没有解决日本经济更深层次的结构问题，此次新冠疫情又再次给日本经济沉重一击。日本二季度实际GDP环比下滑7.8%，已持续三个季度出现萎缩，使得“安倍经济学”带来的经济增长几乎归零。尽管安倍在疫情期间也出台了紧急经济政策加以应对，却收效甚微，日本经济前景令人堪忧。

“旧三箭”：短期成效显著

2012年的日本，刚刚经历了自泡沫崩溃后所谓“失去的二十年”，全球金融危机和东日本大地震的余波也尚未完全平息，全国上下情绪低迷，经济增长乏力。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安倍以摆脱长期通货紧缩的困境作为首要目标，在上任之初便射出了“大胆的金融政策”、“灵活的财政政策”以及“促进民间投资的成长战略”这三支箭。

2013年1月22日，安倍政府与日本央行发表共同声明，将通胀目标设定为2%，通过购买国债等方式增加市场货币供给，实行所谓 “异次元”的大规模金融缓和政策。安倍政府试图通过宽松的金融政策，打破企业及国民对于通缩的预期，增加投资和消费信心。同时，以低利率为杠杆，增加中央新干线等基础设施建设的财政投入，以期需求的扩大。另外，通过“规制缓和（放松管制）”，降低政府对企业的限制，增加企业的开放度；通过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等多边贸易伙伴关系的谈判，推进自由贸易，在国际市场中占得先机。

“三支箭”在实施之初可谓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日本经济开始走出谷底。从主要经济指标来看，2013年实际GDP增长率为2.6%，相比2012年提高1.8%；失业率从2012年第四季度的4.2%下降至2014年第一季度的3.6％，而有效求人倍率从0.82倍上升至1.05倍；另外，消费者物价指数从2012年的-0.1%逐步回升，2014年第一季度已达到1.3%。由此可见，日本经济开始回暖，雇佣情况改善，物价也摆脱了负增长的“魔咒”。

“新三箭”：未能达到预期目标

在“三支箭”获得成效之后，2015年9月，安倍随即提出了新的“三支箭”，即强劲经济之箭、育儿支援之箭以及社会保障之箭。

这一次，安倍打算挑战日本多年来不断加深的少子老龄化问题，实施“日本一亿总活跃计划”，以期实现至2020年名义GDP达到600万亿日元、总和生育率提升至1.8、并消除因护理家人而离职的现象。为了实现上述目标，促进女性、老年人以及残障人士就业，减少育儿经济负担，改善护理环境，培养多样化专业护理人才等各项政策得以陆续推出。

（资料图片：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来源：新华社）

然而，与“旧三箭”相比，“新三箭”却远远没有发挥出预期效果，各项指标均没有达到预定目标。2019年的名义GDP为553万亿日元，而2020年受到新冠疫情影响只会不升反降。总和生育率2019年为1.36，相比于2012年的1.41反而减少了0.05。至于完全解决护理离职问题，则更像是“天方夜谭”。

长期来看：问题与成效并存

其实不仅仅是“新三箭”，回顾安倍的各项经济政策，与当初颇具气势的各项经济目标相比，最终结果却让人感到无奈。

即使是与日本央行的共同声明中2%的通胀目标，如果扣除消费税增税带来的影响，那么至今为止一次也没能实现。此外，“安倍经济学”当初设想的良性循环也未能如期运转。企业利润的增加、股价的上升以及就业的扩大，没能带动企业投资的增加与个人消费的增长。除了金融政策之外，其他各项政策在企业经营者中均未受到好评。

更重要的是，“安倍经济学”对于困扰日本多年的财政负担问题却选择了“袖手旁观”。在老龄化不断加深的背景下，医疗、护理、养老金等社会保障相关费用日益膨胀，社会保障制度改革以及政府财政支出的合理规划迫在眉睫。但是，安倍政府自2014年4月上调消费税之后，原计划于2015年10月的再次增税却两度延期，直到2019年才最终上调至10%。由消费税增税带来的财政收入又大量流入育儿及幼儿教育支援领域，财政负担并未得以减轻，政府债台高筑。

不过，“安倍经济学”在促进日元贬值、股价上涨等方面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安倍上任前美元兑日元汇率创历史新低，曾一度下跌至75.78日元，但在央行实行“异次元”金融缓和政策后，日元升值立即得到缓解，2015年美元兑日元汇率已上升至约125日元。日元的贬值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出口产业，企业经常利润从2012财年的48.4万亿日元波动上升至2019财年的75万亿日元。日经平均股价也在2018年10月达到27年以来的最高水平，约为24270日元。

另外，2019年中期日本就业人数到达6000万人，这一数字与2012年的5500万人相比，新增了500万人的就业。而日本2002年至2008年的“伊奘冉景气”也只创造了150万人就业。相较而言，在安倍执政时期，日本总体就业情况得到不小改善，其中特别是女性及老年人的就业增长显著。失业率也从安倍就任时的4.8%下降到了2019年的2.1%。

可见，“安倍经济学”不仅在短期内获得了巨大成功，从长期来看，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日本经济注入了新的活力。

疫情下，“安倍经济学”面临新挑战

然而，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却再度引发危机。旅游、运输、住宿、饮食服务等行业遭受重创，原本预计成为日本经济增长转折点的东京奥运会也惨遭延期，可谓是噩耗连连。

面对疫情，安倍政府发布了“紧急经济对策”，着力于维持就业和支持企业发展，为疫情中的低收入人群以及中小企业提供了各项补助。其中，包括扩大“雇佣调整助成金”的适用范围，将非正规劳动者纳入补助对象之中；针对疫情期间营业额大幅减少的中小微企业提供“持续化补助金”；并且面向在日大学生提供最高每人20万日元的“学生支援紧急补助金”。另外，在企业资金筹措、税制更改以及远程办公支持等方面也出台了一系列应对措施。

在疫情相对缓和后，安倍政府还计划推出以恢复旅游、运输以及饮食服务行业为目的的“Go To”活动，通过发放消费券、优惠券、积分券等方式，刺激民间旅游需求，弥补疫情期间外出限制带来的收益损失。目前，“Go To”相关活动已经陆续展开，但也存在“开始时间过早”、“吸引力不大”等批判声，实施情况并不理想。

尽管安倍为疫情作出了许多努力，日本经济却仍然受到了重创。据目前公布的数据，日本二季度实际GDP环比下降7.8%，按年率计算为萎缩27.8%，创下65年来最大的衰退幅度。这已是连续第三个季度的经济萎缩，也相当于抹去了“安倍经济学”以来的大部分增长。有效求人倍率也因疫情影响持续下降，2020年7月有效求人倍率1.08倍，成为六年多来的最低值；失业人员达197万人，与去年同期相比增加41万人次，增长幅度达到2010年以来的最大值。至于 “雇佣调整助成金”，截至9月16日，已累计收到申请1,246,561件，决定支付1,115,621件，总支付金额接近1.4万亿日元，疫情对雇佣的影响可见一斑。此外，截至9月17日，因新冠疫情倒闭的企业也已达到535家，其中最严重的是旅游业。更为致命的是，日本不得不宣布将2020年东京奥运会推迟一年举行。安倍政府原本指望通过奥运会来提振日本经济的美梦也因此破灭，推迟2020年东京奥运会造成的损失大约为58亿美元。

（图片说明：3月25日，在日本东京中央区，一间写字楼内的原本显示东京奥运会倒计时的电子屏被贴上了“正在调整”，下方奥运会的原定举办日期也被遮挡了起来。来源：新华社发）

另一方面，在财政赤字问题不断加重的日本，疫情的到来无疑是雪上加霜。6月12日，日本国会批准了2020财年第二次补充预算案，进一步加大经济刺激力度，防止经济大幅下滑。该补充预算案的规模达31.9万亿日元，全部通过国债的方式获得。第二次补充预算之后，日本国债依存度将超过2009年金融危机时的水平，达到史上最高的56.3%。

虽然“安倍经济学”给日本经济恢复带来了一丝希望，但是由于他并没有真正实行日本经济增长必不可少的结构改革，而只是碰到问题只会使用财政政策来支撑经济发展，安倍经济学所标榜的“三支箭”中最重要的“经济增长战略”其实根本无法实现。

尽管也有人认为，目前日本的经济衰退只是疫情影响下的暂时现象。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次安倍的辞职，其实和他领导的日本政府应对疫情不力、经济持续下滑造成了内阁的支持率急剧下降到27%（8月23日每日新闻社调查）的安倍执政以来的最低点有着密切的关系。其实，抛开这次的疫情不说，“安倍经济学”给日本经济带来的最终的后果就是高达964万亿日元的政府债务总额，这可比他刚就任时增加了294万亿日元。而今年4-6月第二季度的实际GDP，换算成年率的话也不过才485.1万亿日元，倒退到了2012年底第二次执政开始时的水平。将近8年的时间，“安倍经济学”给日本经济没有带来任何的增长。

新任首相菅义伟明确表示要继续执行“安倍经济学”的主要举措，但是，如果不能正确地尽早地预见少子高龄化这一人口结构的变化给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的挑战，实行大刀阔斧、壮士断腕的经济结构改革，而是继续一味地以大规模的财政刺激以及与之配套的宽松货币政策来饮鸩止渴的话，则只会将暮气沉沉、复苏乏力的日本经济带向崩溃。

（作者张建华为上海外国语大学日本文化经济学院副教授、姜澜为上海外国语大学日本文化经济学院日本经济方向硕士研究生）

东方智库原创稿件受法律保护，转载请联系电话即微信号19916759390。本文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东方网立场。